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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從州繞到公廁門口的洗手臺前面照了照,臉色還可以,除了右邊臉頰上創可貼都蓋不住的撓傷以外,沒有任何變化,比起那三個來是好看得多了。

擡手一看,是下午五點半,學生都已經走光,單位上也差不多到下班時間了。還有兩個小時左右他爸媽就會來。

他撓了撓頭,真是麻煩啊。

原路繞回來,正好看到周舟單腳從樓梯上跳下來,跳到青石板路上。片刻後,他的手機就響了起來。

他接下,周舟聽到一聲帶著笑意的“餵”。

周舟略帶幽怨地開口:“你在哪裏啊?幹嘛又叫喬不凡給我送飯?有事情的話我可以自己出去買。”

“有一點事情耽擱了,”他邊走邊回答,“你自己去買不方便,跳到步行街又跳回去?”

周舟擺擺手:“沒事的沒事的,累死我好了,反正。”

他低笑出聲。一陣風吹過她耳邊,她鬼使神差地回頭,正看到到顧從州站在斑馬線前面沖她笑。

正想斜眼瞪他一眼,忽然看到他臉上疊著的那幾個創可貼,急忙問:“怎麽了?這是怎麽了?”

顧從州先是不說話,只是看著她。

周舟把她下巴轉過去又轉過來,一張臉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,說:“你跟人打架了?”

他立馬洩了氣,“難道不像是騎車摔了嗎?”

“摔了的傷痕不像這樣,”周舟說,“你跟誰打了?”

他呼出一口氣,周舟一眼就看得出來,怎麽騙得過他媽媽,他頓了頓,說:“……路上遇到的,言語沖突,一點點小摩擦,他就動上手了。”

周舟沒有說話,扶著他的胳膊,回了二樓,進門關上屋子,才細細地看他的臉,又把衣服撩起來看身上,最後索性讓他把上衣都脫掉。

他往後縮了一縮,面露羞赧之色,“不是,這……”

周舟上手拉,他捉住她的手。他左肩一直到肩胛骨那兒還有點酸痛,沒有破皮,應該是青了。

周舟微微正色:“給我看看怎麽了?”

“我……我不好意思。”

周舟沈默,顧從州不是那種隨便起點口角就跟人打架的人,還藏著掖著,更讓她覺得裏面有隱情。該不會是去揍……撞她的那幾個人去了?

“你到底是跟誰打了?”

他回答:“職校的。真就隨便比劃了兩下。”

顧從州坐在椅子上,她站在前方,低下頭伸手去他臉上摸了摸,顴骨都腫起來了。

“疼不疼?”

他仰頭看她,搖搖頭,拉住了她的手:“不疼。”

周舟坐到他身邊,過了幾分鐘,他從包裏掏出一袋蘋果,剛才吃飯的時候順手買的,放在包裏,都捂熱了。

周舟看著他拿著小刀不疾不徐地給蘋果削皮,忽然問:“是不是還有一個月就要放寒假了?”

他想了想,今天過年時間比較早,十二月中旬無論如何都得放了,於是點頭。

“我的腳好得差不多了,其實。”她轉了腳踝,幾乎感受不到痛了,打算過幾天就試著下地,“但我不大想回學校。”

他用小刀切了一小塊送到她嘴邊,笑說:“是不是自己做題更有成效?去上課還要被迫聽一些簡單的知識點,比較浪費時間。”

她點頭。

“班主任不催你的話,咱們半個月後再去?”

周舟疑惑:“咱們?”

他楞了一下,說:“我打算請半個月的假,我……比較擅長自學。”

周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,顧從州什麽時候也搞這種事情了,真不可思議,又見顧從州的表情無比真誠,沒有開玩笑的樣子。才說,

“好啊,那我們就一整天都在一起。”

周舟順勢雙臂張開,躺在床上,沒傷的那只腳一點一點的,看得出心情不錯。

他把削好的蘋果放在小盤子裏,抽了張紙擦手,轉頭看見周舟那閑適優游的樣子,忽然很想跟著她靠在床上,把腦袋壓在她手肘上。

她的手臂內側特別白,許是曬不到太陽的緣故,白得發膩,他盯著看了半晌,周舟哼起了歌,他最終跟著倒了下去,和周舟平行地躺著。

兩個“大”字把床占滿了,他們微微仰頭,就能看到倒著的窗臺,外面是藍色的天,雲有些灰暗了,四根細細的電線從這邊橫到那邊,兩只肚子鼓鼓的小麻雀在上面踱步,嘰嘰喳喳的。

眼前開始迷蒙了,十一月的風有點涼,但天色尚早,還保持在一個較為溫和的程度。

好舒服的下午,周舟就躺在他身邊。一開始,他覺得他和周舟在教室喝酒的那一夜他會記得一輩子,後來又覺得,他們在深夜打電話的那一夜他也會記一輩子,再後來,他們在夜晚的山上吃蛋糕、在日出時分貼近對方的身體、黃昏時騎車走遍這座小城的大路,還有現在。

她和周舟之間能記一輩子的記憶越來越多了。

他微笑著,管他什麽上一輩的恩怨,與他們無關。

周舟的呼吸平穩安靜。他忽然騰地坐了起來,把身邊的人嚇得一個激靈。

周舟:“……你幹嘛一驚一乍的。”

現在什麽時候了?他們躺了多久?天已經黑了。摸出手機來一看,八點二十。手機上七個未接來電,4條短信。按照以往的慣例,黎女士現在應該已經到他住的地方……一個小時了。

他回撥過去,又沖周舟搖了搖手,示意沒事。

黎女士的聲音顯而易見的不悅,“怎麽回事?打你電話一直打不通?”

他開口:“對不起,媽媽,我……睡著了。”

“短信也不回,不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的時候,手機要隨時保持開機。”

他撓了撓頭,在床單上磨蹭的那一圈頭發毛躁躁地翹了起來,周舟在旁邊抿著嘴巴笑,他也不由得笑了一聲,對著電話說:“知道了,我本來只是想瞇一下的……”

“你這孩子,”黎女士的聲音溫和了一些,“你爸爸臨時有一個飯局,媽媽陪他去了,今天就不去看你了。”

“哦——”他把腦袋上的頭發捋順,下意識摸了摸臉上的創可貼,笑了笑,“好,那下周我回家吧。”

黎女士又說了幾句,掛了電話。

他轉身跟周舟笑了笑,解釋說:“本來我爸媽今天要來看我,7點左右。”

周舟看了看時間,“哦——,所以是因為你打架把臉打成這樣,害怕他們見了罵你,故意在我這裏睡到八點半,是不是?”

“真是睡過頭了。”他笑,巴不得他爸媽去應酬呢,要是見了,又要念叨好幾天。

太陽已經落山了,他聽見周舟的肚子咕咕叫。

“去吃飯嗎?”他起身,拉拉衣服,攏攏頭發。

周舟不答話,還是躺著,望著窗外的天空,過了一會兒,她答非所問:“你想上哪個大學?”

“江大,”他回想了一下,說:“你想去首都是不是?”

“你怎麽知道?”

他說:“有一天我看到你翻往年的錄取分數線,剪了兩張下來貼在語文課本上,Z大對不對。”

她翻身過來,杵著下巴,“全國前十的大學,我考得上嗎?”

南城一中已經已經是這座小城市裏最好的高中了,她上次期中是年級第二,是整個南城成績最好的那一批人。但比起其他省市的來還是差得多。

“賭一把?”顧從州把她拉起來,看著她,“就賭你能離開這座城市,離開這個省。”

手一攤:“實在不行,江大作為備選好了。”

她笑了,“江大作為備選?江大和Z大又能差多少?”去年南城一中第一名也不過錄上了江大,南城市政府還獎了不少錢。

“不多,也就20多分,”顧從州把她拎起來,套上衣服,“試試看吧,我永遠追隨你。”

周舟跟著他下樓,坐上車,“你媽媽知道你要追隨我嗎?”

他手一頓,“你聽到了。”黎女士說他們去應酬,誰誰誰的女兒去年考上了江大,言下之意,他也想考江大的話,可以和人家多交流。

“不見得我媽媽連這個也要管,我都考上Z大了,難道她還能把我綁到江大不成,”他別過頭去,說:“……我是說如果,如果我考上Z大了……”

周舟聽著顧從州的話,笑了,“我們像兩個白日做夢的人。”

他沒有說話,過了好一會兒,他輕聲問:“你在想這個問題的時候,有沒有考慮我?”

“當然沒有。”

他沒說話,轉了過去,Z大最強勁的學科是工商管理和漢語言文學,周舟毋庸置疑是要讀漢語言的。而他呢,如果要從事媽媽的行業就可以選前者,而考公考編的話,沒有任何一個學科可以和漢語言文學相媲美。

Z大和他們的適配度是120%。

他臉上慢慢漾起笑容:“哦——,原來沒有啊。”

走了十來分鐘,顧從州的車子停了下來,燒烤一條街前面是一個繁華的街區。如果說南城市中心是全市上班族、有錢人集聚的地方,那這裏聚集的,就是全市的潮男潮女。

寬敞鋥亮的落地玻璃窗,上面用芭比配色的畫筆寫了花體英文,燈一打,反出的光直亮到灼人的眼。

整層二樓都是休閑區,角落有一個咖啡店,擺了十來張桌子,他看到有學生在那裏畫畫。

顧從州說:“絕佳的一個自習室。”

接下來的十五天,他每天早上八點半雷打不動地去接周舟,兩個人在學校路口買一個煎餅果子和一袋豆漿,就到自習室去學習。中午吃蓋飯,晚上兩菜一湯,結束後又到燒烤一條街吃宵夜,晚上11點半把車子停在路口,跟周舟手牽手走過15分鐘的大路,送她上樓。

每天做卷子、拆作文、讀英語新聞、讀《古文觀止》、抽背各科公式……一刻都不閑著,身體疲累到似乎站著都能睡著,眼睛裏卻閃著異樣的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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